印光、太虚、虚云和弘一四位大师是民国时期的四大高僧，这几位大师对弘扬我国佛教的贡献和影响力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去真正实践佛法、创建人间佛教，成为一代宗师的，则是太虚大师。他是真正在乱世之中奔走呼号、救国救民的大丈夫。太虚大师的足迹遍及孤儿院、医院、监狱、军队、警署等各种场所，传播佛法，他把日渐衰微的中国佛教在风雨飘摇之中带进了近代社会，与其他几位大师一起形成了民国时期中国佛教的繁盛。他也到世界各地去弘扬佛法，形成了海外中国佛教的影响力。

但值得称奇的，是太虚大师在一生的修行经验中，在他的《自传》中有过三次悟境的记述：

第一次开悟大约发生在1907年的秋冬之际，当时太虚正在西方寺阅藏。他到西方寺以后，起初只是漫无头绪地随意翻看《梦游集》、《紫柏集》等。同住藏经阁的老法师，叹息着对他说：“你这东扯西拉的看，不是看藏经法，应从《大般若经》天字第一函，依次第每日规定几多卷的看去，由经而律、而论、而杂部，如此方能把大藏全看一遍”。太虚耸然敬听之，从此乃规定就目力所能及，端身摄心看去。依次日尽一二函，积月余《大般若经》垂尽，身心渐渐凝定。忽然，他得到了心灵的开悟。他在《自传》中这样写道：“一日，阅经次，忽然失却身心世界，泯然空寂中灵光湛湛，无数尘剎焕然炳现如凌空影像，明照无边。座经数小时如弹指顷，历好多日身心犹在轻清安悦中。数日间，阅尽所余般若部，旋取阅《华严经》，恍然皆自心中现量境界。伸纸飞笔，以似歌非歌、似偈非偈的诗句随意抒发，日数十纸，累千万字。”当时不仅有如此神感，而且在以后的二三十天当中都有这样的快感。

他这次由看《大般若经》而达到的空寂境界实际上是一次空观体验，而这次空观体验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利益。在这之后几天里，他很快看完了《大般若经》，然后紧接着又看《华严经》。那时他觉得《华严经》中所说的华藏世界“宛然是自心境界，莫不空灵活泼”；“以前禅录上的疑团一概冰释，心智透脱无滞，曾学过的台、贤、相宗以及世间文字，亦随心活用，悟解非凡。”这次空观体验是他内心世界发生的一次大变化，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他“蜕脱尘俗而获得佛法新生命的开始。”由于他的内心达到了与空相应的状态，因而以前郁结心头的疑团统统化解，曾经学过的经教知识也开始成为自己的亲身受用。

从1914年8月到1917年2月，太虚在普陀山作闭关修习，在此期间他又经历了两次开悟。

太虚闭关期间，每日早晚坐禅。在最初的二三个月里，他每天静坐观察的境界仍是以前体验的空境。到了1914年底至1915年初的某个夜晚，他又获得第二次开悟：“一夜，在闻前寺开大静的一声钟下，忽然心断。心再觉，则音光明圆无际，从泯无内外能所中，渐现能所、内外、远近、久暂，回复根身座舍的原状，则心断后已坐过一长夜，心再觉系再闻前寺之晨钟矣。”

他后来回忆这次开悟给他带来的利益说：“自此，我对于《起信》、《楞严》的意义，像是自己所见到的”，并认为当时由心空际断而恢复知觉、由心再觉而重现根身器界的过程正好应验了《大乘起信论》及《楞严经》中所说的由觉而不觉的缘起相。通过这次开悟，太虚的精神境界又有了新的提升，他后来在《自传》里总结说：“从兹有一净裸明觉的重心为本，迥不同以前但是空明幻影矣。”

第二次开悟以后，他继续读经、著书、坐禅。从1915年夏天开始，他用了大约两年时间专心研读《楞伽经》、《解深密经》、《瑜伽师地论》、《摄大乘论》、《成唯识论》等法相唯识学的经论，其间对窥基的《大乘法苑义林章》和《成唯识论述记》尤为用功。在1916年的某一天，当他读到《成唯识论述记》中解释“假智诠不得自相”的一章时，忽然又一次进入“定心现观”的状态。他在《自传》中写道：“朗然玄悟，宴会诸法虽言自相，真觉无量情器、一一尘根识法，皆别别彻见始终条理，精微严密，森然秩然，有万非昔悟的空灵幻化，及从不觉而觉心渐现身器堪及者。”当时他在内心深入定境的状态中“见到因缘生法一一有很深的条理，秩然丝毫不乱”，由此而对佛教所说因果的道理“朗然玄悟”。这就是他的第三次开悟。

第三次开悟与前两次不同。通过这次开悟，他的精神境界比以前有了更大的提高，用他自己的话说，“有万非昔悟的空灵幻化，及从不觉而觉心渐现身器堪及者。”他的思维也由以前的“空灵活泼”而变得深邃细密，读书写作时有一种“幽思风发，妙义泉涌”的感觉。到了这个阶段，他的整个身心才与佛教真理完全融为一片。

纵观太虚三次开悟的经历，每一次开悟都使他的精神世界有了新的收获并达到新的高度。通过第一次开悟，他获得了与佛教所谓空寂相应的体验，从而进入“超俗入真”的境界；通过第二次开悟，他获得了与佛教所谓觉心相应的体验，从而达到“回真向俗”的境界；通过第三次开悟，他获得了“不昧因果”的体验，从而达到“真不离俗，彻俗皆真”的境界。其中第一次开悟是他“获得佛法新生命的开始”，第三次开悟是他自由驰骋在菩提之路的标志。

尽管如此，太虚对自己参禅的成就并不满足。他后来曾对自己的开悟经验作过总结和评价，说自己“因为悲愿心太重，未能向禅定去继续深进。所以没有次第，可以为别人修证的依止。”如果按照他自己的这个评价来说，他的参禅所达到的悟境也许并非高不可攀，或者说他在这一方面的成就并不比他同时代其他高僧大德所取得的成就更为突出。但是太虚还有远远超出他同时代人的所在，那就是他不仅有参禅开悟的实践经验，而且能够把这种作为禅者内心体验的秘密之事公之于众，并从“宗教经验”的高度进行自我解剖和分析。正是在这一点上体现出他是一位既有修行体验又有科学知识的现代禅者。

禅者开悟精神境界与内心感受，自古以来就象谜一样地带着神秘色彩。开悟者往往不把金针度与人，他们或不肯说，或不能说，很少有人用清楚明白语言告就自己参禅开悟的经验作过相当详尽的叙述，这些材料既为策进僧人透过禅关提供了明白的启示，也给学者研究宗教心理体验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也是因为这些真切的修行体验，才让他一生身体力行倡导人间佛教，通过政治的、科学的、国学的等各个方面来对于佛法进行注解，让人们认识到，佛法的无上包容性，和跨越时空的真理性。

太虚的三次开悟记述，虽被蒙上了一层传奇与梦幻的色彩，但太虚潜心佛教、勤学苦修却是不争的事实。从哲学的角度来说，太虚每开悟一次，都是从量变到质变的一次飞跃过程，也是他勤学苦修的必然结果。我想，这大概也是大师留给后人的一种做人、做事的启示吧！（作者：胡德波 编辑：雨君）